过了50连,在一个右转弯后,前面一片豁然。
二道河子的野花开得那么妖娆,白色黄色的花朵,每一株都在风中摇曳摆动,像是在招呼着我们。于是车上一干与二道河子有关的人等,下车留影。当然,不只有关的,也少不了无关的,还有一个压根儿与二道河子无关、与48连无关、甚至与黑土地无关的人。
程庆民的丈夫,一个一路上一直用一个“平板”拍每一个景点的人。皮肤微黑,面容和善,走路上身微倾一颤一颤的,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人。他好像我们的专职摄影师,大到集体合影,小到两三人留念,都少不了他站在你对面,“指指点点”、“吆五喝六”,大家也都习惯,乖乖地听他指挥。开始不知他是谁,后来知道了,由衷的感激!如果,有谁什么景点没拍,找他试试运气,说不定就会给你一个惊喜。我敢说,没有人比他拍得多,比他拍的全。
二道河子为什么出名?因为,在那里进行过全营的大会战,修水库。那年,我也去了。
印象是声势浩大,热火朝天。但据说地质勘查出现问题,山体挡不住水什么的原因,于是,就偃旗息鼓了。但还是给我留下一些清晰的印象。
首先,挖土,土很黏,粘在锹上不下来,以致有些女生或身体较淡薄、体重较轻的男知青,在甩土时,多有将自己带一个跟头的现象,那光景很可笑。
还有伙食,记得连队的伙食不太好,就经常去水利指挥部找周必喜蹭饭,他们的饭好像顿顿有肉。好像胡似也在那里当统计,经常听到他在那里唱歌。可惜山太紧密,歌声没有回音缭绕的效果。
印象最深的还是水和鱼,我们经常在休息时去钓鱼,可总是空手而归。现在想想,是钓具鱼饵的问题。钓具就是河边随便找一节柳枝,鱼钩就是别针改的,没倒刺,大小也不一定,想长就长,想短就短。并且,鱼饵也不讲究,就看当时周围有没有蚯蚓和昆虫了,甚至有人把吃饭时丢弃的嚼不动的肉块,也拿来做诱饵。我觉得,那鱼再傻,也是有口味记忆的。你拿它不爱吃的东西逗它,它能上钩吗?还有,在流水中钓鱼,好像叫溪钓,专门的一类,难度系数较高。我们哪懂啊,反正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一个玩儿,从没钓到过一条。我没钓到过,也没看到过有人钓到过。
钓是钓不上来了,那就想其他办法吧。于是,有人祭出了大杀器。有一天,听说有人要炸鱼,于是,我们倾巢而出,万人空巷,直奔炸鱼地点。是一个小水泡子,直径也就20米。就见一哥们儿——印象中是一哈青,像宝塔李天王似的手托一酱豆腐坛子,里面装满了炸药,还插了一根,上面露着导火索。这人不认识,哪连的也不知道。那为什么认为是哈青呢?因为,他们比我们下乡早,入道(干那些出格的事)也理所应该比我们有质量。如果不是,在此道歉,今晚喝酒时自罚一瓶啤酒。
但见他,将坛子口拴上一根绳子,由另一人拿着绳头沿水边走到对面。然后,示意可以了。于是,“李天王”就点燃导火索,放到水边,然后抱头鼠窜。对面那哥们儿快速拽绳子,,但见水里冒了几个泡,没动静了。有人怀疑导火索灭了有人怀疑炸药湿了。但是,话还没说完,水里就炸响了。很闷,声音不很大,但还是把我们惊呆了。长那么大,看过不少战争电影,也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。那水,在炸响的同时,向上升起一根水柱,像从面盆里抓起一堆稀面是的,立马见底。那水也是,只见水柱升高,水也被吸上去了,岸边向湖中心迅速退去,整个湖底显现了出来,中心是黄沙,四周是黑泥。就在我们目瞪口呆的时候,水又哗地一下砸了下来,溢出岸边,湿了前排人的鞋。大家惊叫着四散逃避。就这么一吸一抛,我们可谓过足了眼瘾,震撼呀!这时才想起,鱼呢?是啊,鱼上哪儿了?好几十双眼睛都有盯住水里,浑浊的水,恢复的流动,一点雨的影子都没见着。李天王们开始收拾绳子,脸上掩饰不住沮丧。
我们也悻悻地往回走,就在这时,意外的惊喜出现了。就听下游洗衣服的人在喊,鱼!鱼!我们寻声而去,只见水泡下游的水面上飘满了鱼,人们开始七手八脚地捞鱼。那鱼都被震晕了,一动不动顺水漂流。原来,我们只盯着水泡子找鱼,就是没有想到水会流的这么快,也就几乎同时就把鱼冲到了下游。这一点也是李天王他们没有想到的,可能他们从未在活水里炸过鱼。这段记忆,可能有些当年去过二道河子修水库的人还能想起。当然,也可能早就忘了。
车子继续前行,终于到了48连。记得20年前我曾借出差的机会回来过一次,如今,大致面貌没大的改观。印象中的“大井”等地标已不复存在,营部和中学也成了一个空壳,只有承重墙和屋顶,据说当了牛圈。无限的落寞与惆怅!我们的特色午餐就在这“空壳”中进行,席地围桌,冷热菜品,或坐或站,有点自助餐+鸡尾酒会的意思,别具风味。
饭后,我和小闫还有幸随王长珍和郭淑英,重游了她们的文学沙龙之路,就是营部前面通往山里的小路。听她们讲了当年她们的文学探讨、文学之旅。想了想,在营部时,从未见到过文学青年款款而谈地经过。倒是经常看到吴英杰,赶着“黑00001”车牌的“奔驰”牛车,经常悠悠然地从营部门前经过,不时还聊上几句。记得,那车原是一老职工赶的,所谓车牌和奔驰的logo,也是好事者给画上去的。老职工不在乎多了个行头,仍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。但在当时,这打扮,走在路上确实很拉风,回头率很高。至于这车怎么到了吴英杰手上,就不清楚了。
写完上面,突然觉得,有必要再推敲一下,有点“时差”需要倒。王长珍和郭淑英肯定是在晚饭后去的文学小路评论大小仲马的,难怪我从未看到过。吴英杰肯定是白天在干活路过那里,所以,我出入营部才会经常看到。如果,我在晚饭后经常看到她们,就有点偷看女生的嫌疑了,也不符合我的作息规律。在兵团记忆中,我曾见过许多许多晚饭后散步的青年,我那时不知在忙什么,从未散过步,晚饭后在做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。
回访那天,吃完中饭,与两位文学青年徜徉在那条安静的小路,我也曾努力想象过,这要是在晚饭后,一定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。但它对于我来说,却总是一段充满狼狈的记忆,我打草时,被马蜂一通乱蛰,就是在那里。
看到柴连长胖了,在车下忙和着,走路还是咚咚的,很有气势,我知道这午餐中的热菜是在他家做的。豆角、土豆、排骨等乱炖,原汁原味,北京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乱炖。可是,吃饭时,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,好像有点不合情理,现在想起,也是件憾事。
山上的营部成了牛圈,山下的营部却还在,还居然多出了一个:差不多样式的两栋房子,一前一后,我们居然费了很大劲儿来判断,哪个是真营部?现在想起来都有点不可思议。看看那栋都像,于是,起了纷争。最后,还是把大修厂作为坐标,把我们去打饭的方向路径输入,才确定,前面的那个靠谱,应该是营部。营部现在好像成了哪个单位的集体宿舍,没人,我们只好在外面找了几个合影已做留念。物是人非,心里又是不了的惆怅与落寞!
车到48连时,本以为汤学华又会像上次一样,举着横幅来欢迎大家,没想到,他已经拄拐了,令人唏嘘!
在“家徒四壁”的前中学吃饭时,汤学华来了,拄着拐。我知道,他是来找认同感和归属感。言谈中,了解到他的条件还可以,他3000多、他爱人2000多的退休金,在那里应该是衣食无忧的,但考虑到他的病,就没底了。大凡有上海知青参加的回访团,总有一个程序,就是给汤学华捐款,此次,我们北京的也每人也捐了,虽不算多,但作为知青群体的举动,应该也会让他的心里收获了充足的认同感和归属感。
汤学华用一生的时间做到了扎根农村,并且是矢志不移,哪怕是已经回到了上海,最终还是又重新回到黑土地,生根开花结果。但他的内心是怎样的呢?想起了那大哥,作为知青而留在黑土地,内心肯定也会孤独。留下的知青会失去认同感、归属感,这一点足以给他们造成重创。建三江有个养老院,收留了为数众多的知青精神病患者,他们的遭遇五花八门,但都是不幸。有的经历甚至和汤学华如出一辙,回到城市,又复回转黑土地,城市已经没有他们立足之地了。比起那些人,汤学华是幸运的,是坚强的,当然,也少不了上海知青的关心与温暖。那大哥可能要比汤学华还幸运,他有一个追随他而到了兵团的妻子,也是知青。两个人在一起,就是整个世界。无论在生活上还是在精神上,都有高度的一致性。这一点,是汤学华没有的。
从48连向东,向北,就是41连,那里是我最初的连队,还有一个5.28沉船事件。当时,我就在前面那条船上。所以,也是我此行想看一看的地方。但是,遗憾的是,虽然路过,但没有停车,以后有机会再补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