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文是一个很神奇的演员。
他没有什么重量级的影帝奖项,但他的演技从来不会有人质疑。
而且除了默片时代的第一代导演,以及活跃在三四十年代的第二代导演,剩下的导演,他都合作过。
与第三代导演谢晋合作了《芙蓉镇》,与第四代导演谢飞合作了《本命年》,与第五代导演张艺谋合作《红高粱》,与第六代导演陆川合作了《寻枪》。
也许是见过了各式各样的导演,千奇百怪的风格,姜文自己也走向上了导演之路。
可是他的第一部电影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,其电影风格却与任何一代导演都不同,似乎独立于他们所有人。
既没有第五代导演的民族性和文化性,也没有第六代导演的叛逆与反思,所以很难将他划分到某一代导演当中。
这种特立独行也让姜文的电影没有沾上京圈文化的搞格调、耍贫嘴、撑面子、装大爷,以及春秋笔法的又当又立。
他们总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看姜文的电影很爽,但是他们自己看时,却感觉不到这种快感。
他们无法理解“就是为了这点醋,我才包的这顿饺子”有何深意,只能对着朱潜龙与朱元璋的画像嘤嘤一笑。
看姜文的电影有门槛,但看懂姜文的电影有那么难吗?
如果不嫌麻烦,也没有那么难,连同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这部青春片在内,姜文导演的六部电影都遵循三个原则。
一是较为隐晦的政治视角,二是姜文割裂的价值观,三是姜文文艺手法的特征,即姜文的自恋情结。
姜文是一个爱谈论政治,并且懂革命、知历史的导演,所以他的电影中必然会倾注他的喜好。
从《鬼子来了》的明着谈,到被禁后《邪不压正》中的暗地里谈,一句“正经人谁写日记”直抒胸臆。
所以看姜文的电影必须懂点历史,了解电影背景后的时代进程,这样就能够读懂片中那些看似不着调,实则饱含深意的台词。
如《让子弹飞》中,姜文的政治视角十分明显。
但是不懂历史,有可能看不出张麻子的革命与教化,以及土匪为何不能叫牧之。
与张麻子闹革命的有九人,兄弟六人、汤师爷、县长夫人、花姐,他们指代中共一大十三人。
这九人的不同结局,张麻子的孤独革命,与十三人何其相似,死得死、散得散,背叛的背叛、转变的转变、坚持的坚持。
张麻子的教化,是为了洗清鹅城百姓心中的愚昧,给鹅城带来公平。
简单来说,就是让他们明白鹅城是黄老爷的,也是你们的,你们说的话该被重视,你们应该站起来。
因为鹅城百姓尚未开化,所以张麻子的教化分了两步,最后一步才到革命,那就是先懂文、再识字、后革命。
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实现庶民的胜利,才能让“家国天下”的理念深入人心,而这则是鹅城的新文化运动。
至于土匪为何不能叫牧之,这一点与赤匪、常凯申结合起来便很好理解。
在1949年之前,中国明面上的执政党一直都是果党,为了阻止其他党派的壮大,不择手段成了家常便饭。
武力打击是一方面,让民众不相信共党的革命,污名化是极佳的方式。
于是各种抹黑层出不穷,把他们描述成土匪,他们的革命是,不是文化人的斯文雅,久而久之,固有观念一形成,群众根基自然土崩瓦解。
这就是姜文的政治隐喻,他把不同时期的事件放在同一空间,看起来很乱,但是有清晰的思路。
其次来聊一聊姜文的价值观。
时代的巨变和不同的人生经历,造就了他的理性世界和感性世界是两个对立面,他通过艺术创作将这种差异放在了电影当中。
用人话说就是姜文的价值观很矛盾、很割裂,但是最终都在传达一个意思——积极。
因为姜文的电影不会有无病呻吟,也没有“为赋新词强说愁”,更没有“欲说还休,却道天凉好个秋”。
如《鬼子来了》中,矛盾和割裂的思考贯穿始终,直至马大三被砍头才停止,转为积极。
马大三所在的挂甲台村被日本人统治八年了,这期间,村里的村民虽然整日担惊受怕,但也没遭到毁灭性打击。
所以在他们的潜意识里,无法理解“国仇家恨”这个概念,只有传统且朴素的道理,即我对你好,你不能对不起我。
然而当日本人与村民们大联欢时,日本人突然本性显露,对手无寸铁的村民屠戮殆尽,一把火烧了村庄。
看到这一幕的马大三矛盾了,他们千百年来奉行的将心比心、诚实守信轰然崩塌,他不明白,日本人为什么会这么做。
马大三的迷茫一直延续到抗日胜利,他假扮成烟贩,拿着利斧,冲进战俘营复仇,因为杀人偿命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只不过,马大三还是不明白,即使日本兵是罪恶的,他也不能随意杀。
所以他心底刚建立起的价值观割裂了,所以在行刑时,马大三像驴子一样吼叫,因为他的人性不停的迷茫,动物性趁虚而入。
这就是姜文的价值观,惶惶然是他,上下求索也是他,他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为了达到积极的态度和行为。
姜文时常把爱电影的他当作看电影的一名观众,所以他的电影会带有文艺片属性。
这种属性让他的电影看起来好像没有完整的故事与起承转合,不按逻辑出牌,不按顺序交代时间、地点、人物,干什么。
影片中人物的情绪很波动,角色的思维很跳跃,呈现一种生活化、心理化、情绪化、个性化和风格化的趋向,让人看得云里雾里。
其实,看姜文的电影时,把自己当成姜文,便可明白他的用意。
他的所有电影,不论是跳跃拼接的画面、偏执冷酷的独白,还是人物复杂的性格,都在传达“解构”的概念。
换句话说,姜文的电影是以解构主义为主题,颠倒、重构各种既定关系,让电影看起来支离破碎。
但是用分解的观念代入就会发现,姜文的电影都是打碎、叠加、重组的过程,以个体突出整体。
姜文打碎了电影的叙事顺序,让开头的“梦”成了最后的解释,让本该处于第二位置得“疯”充当定基调的任务。
我们作为观众便要分清楚这种结构,梦、疯是打碎,恋、枪是叠加,梦、疯、恋、枪是重组。
就跟拼图一样,整体一直存在,但我们要找出个体,拼凑出整体,只是这个过程有些繁琐,所以《太阳照常升起》不受普通观众的喜爱。
姜文看到了这一点,之后他的所有电影都在为观众指明线索,让观众快速找到拼图的大概样子。
如《让子弹飞》中的公平、鸿门宴、杀人诛心,发钱、发枪、发怒,明着告诉观众,张麻子要怎么做。
这就是姜文的文艺与自恋,过去很自我,如今很开放,试着与自己和解,试着让普通观众成为知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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